岁末年初,汪宛夫突然发现自己的官场小说更火了。
读书时曾是杭州大学诗社社长的汪宛夫,最终从事了一份并不诗意的职业,他在纪检监察机关工作20年,从事过文秘、执法、纠风、办案等工作,并曾被借调至中央纪委专案组工作。他一边工作,一边也在写小说。从最早的《天使的堕落》到如今的《乌纱》,他写的官场小说已经有近10本。
身在局中,去写这片深不可测的官场,对汪宛夫来说,有利有弊。这不仅是考量他的文字功夫,更是做人为官的智慧。
局外人很难了解真正的官场
汪宛夫是浙江建德人,浙大毕业后进入建德纪委工作,后来调到浙江省纪委。在纪检监察机关工作的20年,让汪宛夫见识到了官场的种种。他开始用他的笔,写下他的所见所识。
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,他说,自己写官场小说其实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末。“大学时写诗歌也写小说,但是都是关于爱情啊什么的,后来工作了才发现,生活和社会如此复杂,但却是写作素材的富矿。”
他说,局外人很难去了解真正的官场,所以写出来的小说可能好看,但是在圈内人看起来就非常可笑,因为一些官场的基本常识都会搞错。
他说自己看到过一本官场小说,名字叫《副省长的女秘书》。“一看这书名就知道是个外行写的,因为国家有严格规定,官员是不准配异性秘书的,写这本书的作者明显不了解这种官场内的常识。”他说,“但是这种书却卖得很好,因为满足了大家的猎奇心理。”
汪宛夫说,现在大家都对官场感兴趣,所以要给大家一个比较真实的官场,不能按想象来写,这会出现误导。“有些官场小说是失败者写给想成功的人看的,很多作者其实对官场并不了解,因此非常的不真实,因此官场小说不是工具书,想照搬潜规则上位,搞不好还会丢了乌纱帽。”
《蜗居》里宋思明写得有点荒唐
汪宛夫说,比较典型的还有《蜗居》中写的宋思明宋秘书,这个角色很出彩,但是在行内人看来,定位有点荒唐。
他说,“像宋思明应该是45岁左右的,还是一个秘书,市政府的秘书,在现实生活当中不可能的,因为在市领导身边干秘书的话,培养锻炼的机会多,一般来说干个三五年都能提拔了,他应该在处长甚至办公厅的主任,甚至秘书长的岗位上,所以你说他还是个宋秘书,这个都很不真实的,应该是宋主任或者宋秘书长,才更符合他的年纪和身份。”
“此外,他开着陆虎到处走,这在官场是非常忌讳的。”汪宛夫表示,“他作为一个秘书,居然跑到一线工程项目奠基仪式戴着红花和其他领导剪彩,这是非常荒唐的,在现实生活中领导的秘书是非常低调的,不可能跑到一线去,领导干的事情,你去代替了,那还让领导干什么。省长的秘书或者市长的秘书,就算是一个红人,在系统里是有影响力。但是在类似剪彩的场合,他不会去抢一个处长、抢一个副局长的风头的,因为他不在那个序列里,不可能。哪怕他有权力,都不会站在第一排的,秘书永远都是在第二排的。”
将真实不露痕迹地艺术化
俗话说,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,在官场也是这样,而汪宛夫写小说,似乎也是如此。
他说,自己在官场,去写这个官场,最重要的就是把握真实和艺术之间的度。
20多年的官场经历让汪宛夫有足够的素材去布局他的小说,而问题在于,小说是生活的比喻句,但是却不能让所有人都看出来。
汪宛夫说,“作为一个作家,真实性方面比较简单,我在纪检机关20年,具有这样的生活经验,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不需要很累,我在写作过程中,可以说信手拈来,不需要太多地去关注这个事情。我去写,不可能熟悉的东西不写,去写陌生的东西,肯定是关注真实的,原汁原味的东西。在艺术方面处理的时候,肯定要加强这个。我所了解到的官场真实的东西不可能像拍风景照一样全部搬过来,还是做必要的肢解,从不同人物当中拎出来,集中起来,抽取这个人物的性格,进行艺术化的处理。”
写者无心,或许读者有意。有人看是个故事,可是或许现实生活中正在发生类似纪检机关和贪官污吏的斗争。
汪宛夫说,“特别是官场小说,尤其要处理好这方面的关系,从以前的作者来看,因为处理不好,惹了麻烦。其他小说写了真实的人物没关系,反腐文学尤其要处理好这种关系。”
“官场小说最怕的就是对号入座。写个路人甲不要紧,最多吵一架;要是小说写个省部级高官来了个对号入座,那事情就搞大了,没法收拾。”汪宛夫说,这其实是很紧张的。
以前,汪宛夫的官场小说写的都是低层的干部,写处长、局长为多,写到《国色》,写了一个省级干部。他说,以前这本书有一个副标题叫“省委副书记”,但是出版的时候去掉了,因为从出版角度看,“太扎眼”,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
他说,做官做得越高,水越深,写官场小说也一样,写得越高,需要的道行越深。“我写了20年,写《国色》前封笔5年积累,才敢下笔去写一个省级干部。”
家人很支持同事有顾虑
汪宛夫写小说都选择周末,平常下班回家也很少动笔。周一和周五是铁定不写的,因为太忙了。
他说状态可以的时候写官场小说是比较轻松的。“我周末的时候每天用两三个小时写作,每次可以写三五千字,这样两天能写万把字,一年下来就有两本20万字的书了。”
汪宛夫开玩笑自嘲是没出息的男人,“别的人一般应酬啊,出去吃喝总是有的,像我这样周末回家就把自己关进书房码字的男人少啊,所以家里人尤其是妻子是很支持我写书的,因为我很听话,写不出来了还能帮忙干点家务。”
汪宛夫说,他小说中写到的很多细节,确实是真实的官场现象。“有的是我亲身经历,有的则是向同行采访所得,里面积累了好多办案方面的经验。”
相对来说,虽然单位的同事知道汪宛夫在写小说,不过还是会有所顾虑。他说这很正常。不过单位还是很支持他的,因为觉得好的官场小说对纪检工作会有所帮助,对那些官员也是一种警醒。
官场小说的未来何去何从
汪宛夫说,作家最大的特点就是能通过作品影响到读者,所以大画家吴冠中说“下辈子要做鲁迅”,因为“就社会而言,100个齐白石不敌1个鲁迅。”
汪宛夫说自己比较关注官员心理上的问题。“根据我平时的观察,我们领导干部有两个层次的心理问题,首先级别比较低一点的领导干部,由于平时升迁困难,他会感觉到被排挤的失落感。时间长了,会有心理问题。此外,心理问题更严重的,恰恰是那些仕途上非常顺利,位置站得比较高的领导干部,在四十几岁或者五十岁左右达到厅一级或者省以上的领导干部,在年轻的时候一般一帆风顺,每隔两三年必升一级,否则到不了现在的位置。到了45岁或者50岁,过三五年没有提拔,就会非常痛苦,心理问题非常严重。有的得忧郁症,有的则通过捞钱来平衡,其实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,只是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平衡,就像文强那样,收了钱根本不数,但是会记住不送钱的人。
他说,“官场文学写好,挺不容易。要批判,更要提醒。通过揭示问题,使全社会进一步认识到社会问题包括官场问题的严重性,有助于推进反腐。同时提醒为官从政者权力双刃剑的作用,不要被自己多年来追求得到的权力之剑,伤及自身。此外,要反腐,更要倡廉。廉洁的根本不在于官员的自律,而在于制度性的他律。其三,要官场,更要文学。官场文学也可以写得雅俗共赏。”(王曦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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